次日有约。约的是剑桥镇的圣彼得私立中学(St. Peter’s Cambridge)。新西兰有很多地方沿用了英国的地名,剑桥镇虽不比彼剑桥的“金柳”“柔波”,却因马术而出名。约这家中学,是因为它有自己的马术学校。
像所有盎格鲁-撒克逊(Anglo-Saxon)民族的学校一样,门厅的两面墙上自豪地挂着学校创始人和历届校长的肖像油画。坐在沙发上,有被他们几位问话的感觉,我只好站起来等,把目光移向窗外。“Hallo,Miss Yang!”面前这位就是马术部负责人Hogan女士了。她的样子与照片上并无二致,气色红润,笑容盈面,虽中年发福,但却为她赢得了庄重之姿。
初次见面,Hogan的亲切让我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。她说先带我去秘书处,因为所有预订事宜都是由那里负责。不大的办公室,馨香怡人,正在工作的是一名20出头的年轻女孩。柔和的笑容就像天使赠予的化妆品,为她白细的脸庞平添了可亲的神采。在Hogan女士的介绍下我们认识了彼此,她也了解了我的来意。接着,她那水葱一般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动,然后抬起脸愉悦地告诉我,暑假期间她们有很多床位可以空出来,稍后便带我参观。然而说到马术课的时候,她表现出了歉意,因为他们的马术学校并不提供马匹,所有上马术课的学生都是从家里带马过来,上课期间寄存在学校,课程结束后就带回家。这倒真是出乎我意料了。看到我面露失望,她立刻就提出一个方案——白天去邻近的马场上课,然后再返回学校。虽然麻烦一点,但有弊必有利。这样孩子们不仅能体验校园生活,也能每天外出透气。说着她就拿起电话,打给了马场,并帮我约好稍后的会面。放下电话后,她又打印了一张纸,上面是这家马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,还用黄色的记号笔标出路线图来。这样的美人,这样的周到,让受宠若惊的我一时失了语。
Hogan女士就让Shaelagh先带我去参观学生宿舍,半小时后再过来与我会和。宿舍倒不远,非常地简朴。虽没有上下铺那般的局促,每人的空间也不过几平方米。除了床,便只有一桌一椅,木板和衣柜自然分隔出一点私密感。一间大宿舍要住10人左右,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,是专为学生管理员配备的,却也是小到难以转身。宿舍入口处设有公共空间,里面有料理台,还有聚会聊天的地方。
参观完宿舍和餐厅后,Hogan开着一辆接驳车接上我。这接驳车类似高尔夫球场接送客人用的车,没有门窗,在早春时节乘坐它并非一件惬意的事,特别是突遇“无端风雨,未肯收尽余寒”。
偌大校园,颇具景致。一座座红顶建筑点在大片绿地和球场中间。体育一直是西方私立学校最看重的课程之一。圣彼得私立中学也不例外。住宿条件能简则简,但运动设施绝对要全面而考究:室内和室外泳池、篮球场、攀岩墙、网球场、足球场,甚至还有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,以及一个类似我们国内三线城市才配备的体育馆。我一一看过去,啧啧赞叹。马术学校自然也毫不逊色。总面积96米×75米的沙地用于场地障碍(Showumping)的练习和比赛,120米×110米的草地用作热身和停车。这样开阔的场地,对国内许多马场而言尚属奢侈,何况这只是一所中学下属的马术学校而已。
我们坐着接驳车,从一排含苞欲放、红意枝头的樱树中穿过。Hogan的心情也愈发舒展,这是她在圣彼得私立中学最喜欢的一个角落。再过十来天,这里将是满眼的粉樱花。我真喜欢在旅行途中与当地人交往,他们喜好的一花一木、一物一景都会在眼中温柔起来,并保存在记忆中不凋不败。
当我们绕至马场的后面时,居然看到一群奶牛!这帮家伙要是出现在任何其他国家的学校只怕是不速之客,但只有在新西兰,这场景才能那么的浑然天成。Hogan问我,能看到牧场边的一排树吗?这排树的下面是怀卡托河(Waikato River)。河水切出来一个山谷,所以在这个角度看不到水面。现在河岸边正在修自行车道,以后就可以沿河骑单车了。
从学校出来,我在地图上查看怀卡托河,原来它是新西兰最长的河流。“Waikato”一词是毛利语,取“流水”之意。早上从玛塔玛塔镇来剑桥的路上,景色明秀清亮,路旁有许多正在萌芽的早春树木,树冠在雨后的阳光下轮廓清癯。而怀卡托河就在这条路的下方,默默地,一路伴我而行。
来圣彼得私立中学之前我并未抱太大希望,因为但凡发达国家的私立学校都戒备森严。我曾在英国剑桥小住过三个月,每天经过让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那棵苹果树,便心痒难耐,谋划着如何进校一探。偶见长日紧闭的大门未掩,窃喜的我便溜了进去。不料刚走上院心草坪间的石板路便被人叫住:“抱歉,请问您是本校学生吗?”身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保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。扯谎是不行的,学生证我可拿不出来。“噢,不是,我只是进来参观一下。”我只能故作镇定和无辜。“抱歉,本校谢绝参观!”毫无表情的冰冷面孔,不可亵渎的庄严神态,不容分辩的铁律严规。我只好一边连声道歉,一边极力多看两眼,一边还不能显出停滞之意。据说,三一学院的保安认识每一个在校学生。
徐志摩钟情的国王学院白日里也有门卫驻守。某个傍晚,我去推门碰运气,原来没人上夜班,才终于遂了心愿。
而在Hogan与Shaelagh面前,完全没有这样的如临大敌。有一个理论,说一个地域的人的脾气秉性与该地域的气候不无关系。比如英国,连夏季也难逃阴冷的天气。我到英国的时候,是6月份,却不胜风雨之扰,买了两件毛衣避寒。所以英国人有一个世界闻名的习惯,见面喜欢谈论天气。或许谈论一下糟糕的天气能为事情做得不太漂亮而开脱,而难得赶上好天气的时候,还有什么是比明媚的天气更好的话题呢?老是谈论天气,难免给人不近人情的感觉。在这一点上,意大利人简直就大相径庭。他们真就是地中海暖煦的海风和炙热的阳光共同打造的产物。他们的慵懒和聒噪世人皆知。可谁又能为此嗔怪他们?
午醉醒时,
松窗竹户,
万千潇洒。
野鸟飞来,
又是一般闲暇。
午后的暖意,不论冬夏,如约而至。外面世界的鲜亮颜色就像在不停地召唤。不去?那是多么地不解风情。于是乎,大街小巷,人满为患。阳光在皮肤上调情。少穿一点,再少穿一点,性感发乎自然,让人嫉妒。喧闹也是应景的,唱歌剧的嗓子才配得上太阳的华彩。
新西兰则四季分明,气候宜人,山川秀美,地域广阔。大部分新西兰人都在大自然中长大,接着地气,性格平和质朴。
菲利普马场(Phillipsequine)的女主人Lorraine就是典型的新西兰人。她热情地交谈个不停,言语间又带着谦卑和羞涩。当我向她询问马术考级一事,她恨不得把办公室都翻了出来。每个水平等级都有相应的授课内容和考试标准,还有各种类似幻灯片的教材,堆了满满一桌子。我本来只是试探性地问她是否可以复印那些考级标准,熟料Lorraine大方地把手头有的资料都给了我。其中缺了第三级别的,她还为此觉得过意不去。
在基督教信仰的国家里,我常常为陌生人无私的帮助和毫无保留的信任所感动。去年在荷兰,我迷了路,大中午的,路上没有行人,半天才见一个老太太健硕地骑着自行车经过。我只好向她问路。老太太停下车,招呼熟人似的让我坐上后座,要载我去目的地。路途其实也不近,骑车都花了十来分钟。然而,在我的感谢声中,看到她愉悦的笑容,我便明白了这善意的初衷。
菲利普马场比Heather家的还大,简直就是马术世界公园。除了常规的打圈(Longing)、舞步(Dressage)、场地障碍(Show Jumping)练习场,还有西部绕桶(Barrel Racing)训练场、小型的耐力赛(Cross-Country)场,以及1000米的速度赛(HorseRacing)道。
在Lorraine与另一位来客交谈的时候,我看到一个五六岁穿蓝色上衣的小男孩正在打圈场里骑马。我轻轻地走到栏边,举起相机抓拍,害得小朋友怯怯地问身旁的教练“Who’s that?”(她是谁呀?)
后来,Lorraine告诉我,这是一个患自闭症的孩童。
资料显示,全世界平均每一千个孩子中,就有5到6个是自闭症患儿。现代马术疗法(Hippotherapy)始于上世纪60年代的德国、瑞士、奥地利地区,成型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和加拿大。马术治疗师研究得出,马匹在慢走过程中,其盆骨的三维运动与人体相似。患儿在马背上感知到的是变化的、有韵律的、重复的动作。这样的运动不断刺激患儿的神经系统,从而改善他们的肢体控制能力、感官系统和注意力。整个马术治疗的过程中,至少需要理疗师、马术治疗师和言语治疗师三个专业角色的共同协作。可想而知,这样的治疗会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。所以马术治疗普遍都是通过基金会运作,因为需要募集大量资金。
我曾经在上海的辉煌马场看到脑瘫患儿接受马术疗法。治疗师是来自香港的一对母女,女儿在国外专门学过马术疗法。而当场接受治疗的都是外国人,有自闭症,也有脑瘫患者。但那次毕竟还只是近乎实验性的治疗。目前,国内还没有任何关于马术疗法的认知,系统性地治疗就更无从谈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