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刚刚西沉，第一个威胁就隐约进入视线。卢特福·拉赫曼（Lufthur Rahman）船长透过金丝框眼镜看着孟加拉布里甘加河漆黑的水面，大声喊道：“向右转舵！锅炉房泵就位！”在一片漆黑中航行，没有航运灯指引，只有求助的雾号震耳的鸣响，他竟能不可思议地操纵着航向，避开一艘迎面而来的巨型超载渡轮。

鉴于水域上混乱的交通——在达卡和孟加拉湾之间川流不息的鱼雷状出租车、多层驳船、重载舢板、不堪一击的橡皮艇、破旧的货船——遇到上面的情况也许就会酿成大祸。但这根本就不是侥幸。几十年来，孟加拉国古老的明轮汽船每晚都能设法在一片混乱中安然通过，宛如“超级战舰”的现实版。

也正是这种警觉，才帮助这个全球人口最为密集的国家在艰难环境中稳定发展。孟加拉国境内遍布通航河流及航道，总长达 8,000 公里，由此形成风景如画的水成沉积平原，堪与英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特纳的任一画作媲美。其三角洲地区广阔无垠、深不可测，深入其中的惟一途径就是乘船。

由于有着拉赫曼这样秉承钢铁般纪律的船员，“鸵鸟号汽船”从未遭遇沉船或撞船事件。

这种航海壮举——还有盲目的信仰，可谓惊人，明轮汽船从达卡出发，经过史诗般的 20 小时航行，终于抵达孙德尔本斯国家公园（Sundarbans）边缘的莫雷尔甘杰（Morrelganj）。这个国家公园有着世界上最大的红树林带。

“鸵鸟号汽船”堪称孟加拉国最后的幸存者，终将载入史册，它是该国硕果仅存的四艘明轮汽船中的一艘。明轮汽船被人们昵称为“火箭”，原因是它们曾经是水上最快的船舶。其他三艘明轮汽船是“Mahsud 号汽船”、“Lepchaand 号汽船”和“Tern 号汽船”，目前也都在营运，但由于“鸵鸟号汽船”的蒸汽朋克设计风格以及肮脏的黄色外观，才在达卡 Sadarghat 码头混乱不堪的停泊处引起人们的关注。

再靠近些，它停在浅湾，到了几乎都要沉没的地步，“鸵鸟号汽船”保存至今简直是个奇迹。这艘两层高、破烂不堪的家伙于 1920 年在苏格兰的克莱德班克（Clydebank）造船厂建成，随后被作为载客渡船运抵孟加拉湾，差一点就遭受重创，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湾令人称奇的殖民时代遗迹。在超过 85 年后的今天，“鸵鸟号汽船”依然是孟加拉国的一条生命线，当年苏格兰船厂的造船工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。

尽管 1996 年增加了一部简陋的柴油发动机为它巨大的明轮助力，船顶也已被更换（虽然是用锈迹斑斑的锡板），但这艘船的外观依然不合时宜。

拉赫曼表示：“感觉就像驾驶古董船一样，河道上有更新、更快的船只，但那上面的生活和我们的不一样。我们的航行可不只是一次旅行。”

满载的汽船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村庄，船上的货物从服装三件套到洗衣机，再到整麻袋的粮食和摇摇晃晃的自行车，简直包罗万象，船上也充满着各色人物故事、不期而遇和戏剧冲突。”汽船可容纳 700 名乘客，但在开斋节等伊斯兰节假日，这个数字可暴增至 3000 人之多。

“火箭号”面临的问题是，孟加拉国是一个水上经济体，它需要更快、更时髦的船只。随着孟加拉国与邻国印度和中国的竞争日益加剧，后者的运营商凭借亮晶晶的多层船舶吸引着乘客。

这些有着巨大船身的船舶从达卡驶往孟加拉国三角洲地区的吉大港（Chittagong）、坚德布尔（Chandpur）、博里萨尔（Barisal）、呼勒哈特（Hularhat）和莫雷尔甘杰（Morrelganj），花费时间最少可以是“火箭”的一半，不仅航程安排更好，船票价格也更为实惠。凭借这些优势，上述船舶也已成为孟加拉国现代化进程的推动力量。相形之下，“火箭”的确是陈旧过时。

但这段历史也可能成为他们的救星。作为现代化世界中的古迹，“火箭”满载着不同年龄孟加拉人的回忆。老人们从二战前就曾乘坐它，而其家人则继续乘坐它享受冒险和浪漫之旅。

达卡某报纸记者 Chandun Sutsil 表示：“小时候我曾和父亲一起乘这条船到达卡，这是我永生难忘的回忆。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对历史都很珍视。这种感觉就像是乘坐泰坦尼克号。”

有官员也提到“火箭”无可挑剔的安全记录。坚德布尔（Chandpur）位于布里甘加河（Buriganga）、博多河（Padma）和梅克纳河（Meghna）三条河流的交汇之处，以重大撞船事故多发而闻名，其中有驳船也有渡船，但截至目前却没有任何原因导致“火箭”退役。

“鸵鸟号汽船”乘客对于这点深表赞同。从博里萨尔（Barisal）前往呼勒哈特（Hularhat）的林业部职员 Rajib Ahmed Khan 表示，“‘火箭’比其他船只都可靠，他们一直都未曾发生过事故。”“这艘船是英国造的，而大多数现代船只都存在大量问题。这点很重要。”

然而，与恰恰直觉相反，“火箭”的救命稻草也许正是其速度，或者说是其不足之处。速度快的船仅在大码头停靠，如果没有“火箭”的穷尽服务，许多小社区就会被孤立。

它们也许只是被果树和积水的稻田所环绕的泥巴小屋村庄，但可靠的“鸵鸟号汽船”却能穿越死水，停靠在简陋拖船的船码头，从而确保人人都能踏上自己的航程。

Mahmoud Mehedi 表示，“这种服务虽然古老，但却至关重要。”他是一名和自己年迈的父亲在不同村庄之间穿梭往来的人力车司机。“我们只需在河上行进 2 公里，但要是没有‘火箭’，我们就寸步难行。”

对外国游客而言，“火箭”之旅却是对这个一半淹没在水中的国家的浪漫一瞥，在其他地方很难有这样的旅行。

乘船顺流而下，可穿过河水泛滥的陆地和稻田，一直来到孙德尔本斯国家公园（Sundarbans）雄伟的红树林带，这里也是孟加拉虎在这个国家的最后堡垒。

如果孟加拉人的生存代价能保持稳定，像“鸵鸟号汽船”这样破旧的明轮汽船也许还将保有自己的生存空间。愿它的水上漫漫征程直到永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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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责编：友义）